今天從網路裏看到一則臺灣的社會新聞,在千奇百怪與腥膻色充斥的花花世界裏這則新聞大概會被歸為清新趣味類,其目的只是為了博君一笑。可能會有人因此將它做為茶餘飯後閑磕牙的話題,而它的價值在一陣訕笑之後就消失得無影無蹤。 

但是,我卻如何也笑不出來。 

這篇帶有鏡頭畫面的報導大約是這樣說的

某縣市警察逮捕一位預期非法滯留臺灣長達17年的泰籍外國勞工,這位外勞因爲之前的合法雇主突然倒閉,他因此陷入困境開始四處打零工維持生計。本次被捕是因爲他堅守自盜,偷取一片打工處的鋁門窗準備盜賣而被警方發現。這位外勞練就一口流利的國,台語,甚至連原住民的阿美語嘛ei 通。警察先生懷疑他可能是非法外勞,但是他堅不承認。為了確認他的身份,聰明的警察請他唱國歌,但是他說自己頭腦受過傷,不記得歌詞了。所以警察就要求他唱“只要我長大”這首每一個臺灣人都會唱的兒歌,並且幫他起了第一句“哥哥爸爸真偉大”,但是唱了好一囘兒,他唱得零零落落的,老停在第一句。警察於是到他家裏,發現他有三個小孩兒,小孩兒囘答警察說,他們的爸爸是外國來的,這時候,這位非法滯留的泰籍外勞發現已經露了餡兒,不得不承認自己的身份,他也因此將難逃法網在服刑後被驅逐出境。

 在電視播放的實境畫面裏,記者採訪了辦案警察,並且播放了預錄的問案過程,鏡頭帶到被銬上手銬坐在警局裏被測驗唱“國歌”與“只要我長大”的這位先生極其狼狽的窘樣,播報新聞的美麗女記者語氣極爲輕鬆,甚至帶點俏皮的用上揚的語調結束了這則前後不到兩分鐘的短訊。

之後,閃過我腦中的是即將被遞解出境的這位先生他三個小孩的處境以及未來他們骨肉親情間無奈的再見別離。

女記者長得很可愛,聲音也很好聽,但是,我實在笑不出來。 

這樣的事件會成爲新聞被播報,是因爲他在每天有情殺色奪貪腐暴力的世界裏偷了一片鋁門窗準備變賣而顯得如此駭人聽聞嗎?

是因爲他展現語言天份,在十七年之間為了生存入境隨俗的練就國,台語和阿美族語而令人讚嘆生命的堅韌性嗎?

還是因爲他是衆多前撲後繼為尋求更好的生活而離鄉背景冒險患難的底層生命之一,並且他在臺灣生養了三個臺灣之子,而現在即將面臨骨肉分離的人間悲劇嗎?

看著這樣窘迫的生命,在卑微殘喘的尋求生存的可能性時,因爲被排山倒海的生存壓力沖垮了道德底綫而淪喪成觸犯法制的邊緣人,他的人生困境變成鏡頭下用來惹人莞爾一笑的戯虐新聞, 我實在一點都笑不出來。這樣的事件成爲新聞,我沒有能力鑑賞這種幽默,只感到其中對生命的粗暴。

多年前,我曾看過一部意大利黑白電影,“單車失竊記”,這部電影曾被喻為電影史上最偉大的作品之一。電影結束之後,我在昏暗的MTV室裏呆坐,心中的震撼與坎坷讓我久久無法自己。 

它講述二次世界大戰之後,因爲經濟蕭條,羅馬的一位失業工人職業介紹所門口排隊等了兩年, 終於找到油漆工作後在開工的第一天,那台由家中用被單換來的賴以維生的腳踏車走了, 父子於是展開一場尋車之旅。最後,父親在生存與道德之間掙扎,在淪落的瞬間,他支開他的小孩兒,避免視他如同天一樣大的兒子看見他偷取別人的腳踏車。但是因形跡敗露遭到衆人圍剿,車主在小孩子的驚懼與哭泣中原諒了父親,最後,父子兩人卑微落魄的噙著淚水步上回家的路程。

我至今都記得兒子那交織著驚慌,迷惘與失望的憂傷眼神,以及父親在事跡敗露後那羞慚,自責與頽喪的樣貌。 底層社會的生命苦難與人性掙扎在這部電影裏被深刻的理解與刻畫。

哥哥爸爸真偉大,名譽照我家…  當三個孩子在電視上看見自己的爸爸為了養家,急迫到因而偷取鋁門窗變賣且被當場查獲,被銬上手銬帶到警局測驗這首他們從小就習唱並且深深相信的兒歌。多麽疼痛而殘酷的反諷啊!

即使他不與我們同文同種同胞,他也是會愛會笑會悲傷的生命,我們能否對他人的處境多一點溫柔與悲憫呢?

在千奇百怪與腥膻色充斥的花花世界裏,這則新聞大概會被歸為清新趣味類,其目的只是為了博君一笑。可能會有人因此將它做為茶餘飯後閑磕牙的話題,而它的價值在一陣訕笑之後就消失得無影無蹤。但是它帶給這三個無辜小孩的傷害,可能需要好久的時間才能撫平。

我們能否對他人的處境多一點溫柔與悲憫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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