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多年前，一位突然介入我的情感世界的聰慧女子，給了我這樣的一個忠告，她說“你要捨得，能捨才能得。”我於是就倉皇地捨了過腰長髮，捨了離記憶太近的居所與工作，捨了捧在手心鑲在胸口的愛情。
許多年後， 我終於可以了解這個好像簡單卻不容易看透的道理。
來到美國快十二年了，研究所畢業後，我從密蘇里搬到加州來，開始住進寬敞舒適的一居室公寓。大約相當於二十多坪的單人愜意空間，包含一大臥房，一大客廳`，一小飯廳，一衛浴，以及可以種花乘涼的陽臺。
離開臺灣時，三個行李箱中，大部分是書籍和CD，以及少部分的衣物。來到加州時，也只多了一輛空調壞了的二手車。直到去年底我搬離一居室公寓，在打包整理的時候，突然發現除了家具之外，我還有近三十件大小不一的家當。其中有些是好多年都不曾再使用的器具或舊衣物。有好幾次我幾乎就坐在一件，一堆，或一箱物品前發呆，不知道該怎麽辦。
“這是哪裏來的？…哦！ 是約翰和瑪麗送的…”，“那麽這個又是．．．在畫展上買的。”，“這個還會再用到吧！會嗎？…會吧！…？ ”，“這件是庭陪我去買的… ” ...
想像一個卡通畫面，一個小小人兒，馱負著一個比她身型大上幾十倍的大行囊，當打開這行囊時，裏面的寶貝就像洪水一樣的湧流出來把這個小人兒圍困在中間，讓她動彈不得。過去這些年來曾更換過幾次居所，而且自己物質欲望淡泊，也很少逛街購物，我是怎麽累積了這麽多用不着也丟不掉的物件？．．．
突然想到“捨得”這個生命事件，原來丟不掉的不是物件的本身，而是物件所寄寓的回憶與情感。 我的生命行囊原來積存了這麽多不曾處理與放下的感受。因爲在異域天涯，回憶是最輕盈貼身的包袱，可以緊緊跟隨行蹤瓢遊來去。但是人心有限，爲了裝載可能隨時間與年歲逐漸老去，而不經意流失了的記憶，囤積這些無形情感的有形存在就覺得安心了一些，就好像可以永遠留住那些美好的時刻。
但是啊，同樣的，人心有限，太多放不下的過去又讓生命裝不下未來。
我必須收拾我的生命行囊，對其中一些記憶，理解了，接受了，釋懷了，祝福了，感謝了，然後，再一次用手心捧在胸口，放他們輕輕地，隨風飄逝，遠去。
從去年底搬出一居室公寓到現在，我最近又搬了一次家，以經捐出大小箱物件八，九箱。每搬一次家，我就有機會多整理出一些新的生命空間。那麽，照這樣下去，最後我還會剩下些什麽呢？
嗯...,我希望會剩下...更多的珍惜，更多的寬容，更多的感激，和更多的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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