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踏進瓊斯家大門,就聼見從老瓊斯夫婦的房裏傳來帶著笑閙的鬥嘴聲。有著大地之母身形的家庭看護客氣地遞上了一杯果汁給我,然後微笑地說,這對愛情鳥啊!已經吵了好一會兒了

 走近他們的房門口,瞥見瓊斯先生正在為太太珍珠梳理頭髮,我沒有立刻進房,在外頭又站了一會兒,不想攪擾這麽溫柔的一刻。午後的陽光斜照進這個擺設樸實卻古典的房間,主人是一對結籬四十多年的退休農家夫婦。如果沒有這些笑閙聲,老瓊斯那專注的眼神,撫觸著老太太蒼茫白髮的輕緩手勁 以及珍珠太太臉上安然自在的神情,在這午後光影的映照下,真像是一幅令人出神的畫作。

"我不要戴醜死了,要戴你自己戴...",老瓊斯在珍珠的頭髮上插上一朵白色的月季,珍珠照了鏡子後,不太滿意。

"這是戴給我看的...又不是給你自己看的,老婆啊,我覺得你真是美耶!你為什麽這麽美啊!你說,你說嘛!..."然後老瓊斯彎下身,往珍珠的額頭上輕輕的啄了一下。珍珠帶著笑意擡頭瞪了他一眼,怪他就愛胡説八道。

 " 進來吧,白蘭琪小姑娘,你還要偷看多久!" 我被老瓊斯的幽默請進了房間,然後珍珠笑盈盈的在我的臉頰上結結實實的親了一下。

我發現珍珠的精神非常好,還化了一點妝,稀疏的眉毛補上了幾筆淺棕色的眼影,原本消瘦的兩頰也抹上了淡淡的的腮紅。我問他們等會兒是不是有客人要來探訪,老瓊斯假裝嘆氣,哎了一聲,說,你問她吧!

珍珠微笑地說,沒什麽,只是個老朋友。

" 她的老朋友,我的大恩人,沒有他的明智抉擇...就輪不到我幸福了一輩子呀!"老瓊斯一邊替珍珠調整枕頭和電動醫療床好讓她呼吸比較舒服順暢,一遍補充珍珠含蓄的回答。

 珍珠又瞪了他一眼別瞎説,你這老頭子,還不是你去把人找來的都四十多年沒消息了,還大老遠的把人家找來,也不怕人家覺得麻煩。

 珍珠曾經提過這麽一 個人,語氣溫柔,帶著一絲微微的隱痛。那是早期,不見容於保守多禮數的美國南方社會,一個白人家姑娘與墨西哥裔小伙子的往日情懷。

 爲了讓珍珠保留有限的精神與體力,準備黃昏時分老朋友的探訪,我決定提前結束今天的訪談。

老瓊斯送我走出屋外,我問他,怎麽做到的。 他說,這不難啊,就輾轉托人打聽聯絡,先找到這位珍珠的老朋友,然後再取得珍珠的同意。

我說,你這麽愛她,心裏不難受嗎? 我心疼地看著老瓊斯躲在黑框眼鏡下深邃的雙眼,想著剛才她為珍珠梳理頭髮的那副圖像。

老瓊斯拍一拍我的肩膀,仰著頭,爽朗地笑了。

小姑娘啊,有時候你可能無法用你的手握住另一個人的手,也不能用指環套住一個人的心。那麽,你就必須用你的心去握住她的手,用你的愛和包容去套住她的心。如果,心終究被你套住了,那麽,用十輛坦克車也拉不走了啦!

我也跟著笑了,給他一個大大的擁抱,謝謝他的智慧。我上了車,再對他揮揮手心裏暖洋洋的,眼眶裏熱乎乎的。

這些年來,我成爲一個聼故事的人。上百成千的篇章,美麗的,醜陋的,傷感的,快樂的,遺憾的有許多都是這些生命不輕易揭露的絕對典藏。他們之所以能對我這個陌生人開啓,是因爲我在他們的生命裏扮演了一個安全的角色,沒有成見與批評,只是傾聽,理解與接納。

而老瓊斯是用包容的愛讓珍珠的心沒有保留地揭露她生命的典藏。我在想,那我呢?當我回歸到自己生活裏的角色時,那些與我極爲密切的親人朋友們,我知道他們生命的典藏嗎?

你呢?那些與你極爲密切的親人朋友們,你知道他們生命的典藏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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