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人,有些事,有些當下的情況,讓你不得不對生命多一些寬容,讓你必須挑戰曾經有過的信念。甚至,讓你樂於承認自己想法的狹隘 並且感謝起一向自認明智的你,有機會當一囘傻瓜。 

 上周六下午,難得一個晴好的冬末午后,我前往郵局準備郵寄一份資料給我的病人家屬, 卻發現郵局已經過了營業時間。正當我要轉身離開的時候,看見在中庭的角落,蹲踞著一位衣著襤褸的婦人,在她身旁的是一張破舊的娃娃車,裏面坐著約莫兩嵗的小男孩兒。 婦人低著頭看地上,手上拿著一張字跡淩亂的求助告示板。 

 這樣的情景非常普遍,在天橋下,在路肩的分隔島上,在大樓的防火巷間,這些點綴其間的面容只是如同路樹,霓虹燈彩,或街道兩旁的建築物一樣,與行駛中的車流共同形成街景的多元映像。這樣的情景,普遍到很難挑起任何一絲的不悅,一種因爲對他人境遇感到同情或尷尬而產生的情緒波動。

 我走過她的身邊,如同走過任何一位與我擦身而過的人。但是,在我就要步過她的那瞬間,我那刻意直視前方的目光,因著一份不捨而微微轉動我的頸項,我眼角的餘光與突然擡起頭的她靈魂之窗裏的茫然和憂傷碰觸了。然後,我的雙腳雖然繼續往前走向我的座車,我的心卻被那驚然一撇釘在女子的跟前。

就這樣走開嗎?

就這樣走開嗎?這人世有著太多的苦難不是我能夠理解的,有許多的傷痛與淚水不是我的雙手可以撫慰的,有那些遠處近處的不幸,不是我的能力可以援救的。

就這樣走開嗎?不是都說可憐的人自有可惡之處,我們早已從媒體從新聞中明白許多五角,一塊的零星愛心被聚斂後,轉身成爲黑街一隅裏五分鐘白粉的欣快與解脫?

就這樣走開嗎?社會學家說貧窮是一種結構性的罪惡,應該尋求巨大的政策面的改造,那麽我杯水車薪的憐憫,是否無意間成了推助這樣的罪惡繼續存在的軟弱心態,而我的慈心與不捨,成了最令人驚訝的共犯結構?

一份愛的流通竟然需要經過如此精密的理智思索,我突然感到無比的沉重與對自己的厭煩。我走到座車前,拉開車門,進入車裏,繫上安全帶,無意識的發動引擎。然後,我想到耶穌憂傷的面容。

我熄了引擎,快速的下車,走到女子跟前,蹲了下來。

辛苦你了,給孩子買點食物吧?女子擡起頭,難以置信的接過自我手中傳遞給她的,那份從耶穌而來的安慰與悲憫。

然後,她對我說,上帝祝福你。我對她說,謝謝你,可以給我一個擁抱嗎?

女子點點頭,淚水自她眼眶緩緩溢出。我輕輕,輕輕的擁抱著她,像擁抱一個姐妹,一個母親。像擁抱耶穌。

從她濃重的南美口音,我可以稍稍拼湊出一個越界尋求生存可能的移民悲嘆。沒有多加詢問她一路走來的險惡,也無法預知她日後的艱辛,我只是希望在與她交會的這一刻,能夠一起感受愛的撫慰。

有些人,有些事,有些當下的情況,讓我不得不對生命多一些寬容,讓我必須挑戰自己曾經有過的信念。甚至,讓我樂於承認自己想法的狹隘。我感謝這一份從陌生女子而來的擁抱,這是我這些時日以來感受到最真摯深刻的一個擁抱,這是一份禮物,一份從耶穌來的禮物。

去吧,帶著孩子去吃點東西。我再一次謝謝她的擁抱,看著她起身推著沉睡中的孩子離開郵局。我回到車上,搖下車窗,感覺冬陽的照拂是如此溫旬。

我祈禱,希望在接下來嚴寒的人生季候中,女子有足夠的溫暖與她同行,而她在踉蹌的行路裏,可以發現上帝愛的步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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