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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歡與愛之間有什麽樣的差距呢?

我所居住的城市已經荒旱很久了。今天下午套上球鞋想沿著附近的小丘谷散步,但是走不到五分鐘,原本只有幾朵碎雲浮晃的藍天不知道什麽時候轉換成烏雲罩頂,接著天空就開始落下了稀稀疏疏的雨絲。我只能快步轉身回頭,無法繼續向前行走。

在這樣一陣疾風落雨中,我突然懂得了一件事。不曾特別思索玩味,就只是瞬間的體悟與明白。

原來喜歡與愛兩者之間的差距,有一種獨特的衡量單位,叫做堅持。

喜歡與愛,有時候很相似。當你喜歡或愛上一個人的時候,你的眼目,你的心思會時時的尋找那個人的身影。當你喜歡或愛上一個人的時候,你滿懷的歡愉,滿眼的笑意像揮發泗溢在空氣中的酒香,叫周圍的人因爲感染你的喜悅,也跟著你一起沉醉。當你喜歡或愛上一個人的時候,這個世界變得比較美好,你虛晃的生活變得比較有力氣。

但是喜歡與愛終究有著不同的内蘊與質地。如果‘喜歡’的反面是‘不喜歡’,但‘愛’的反面卻並不是‘不愛了’。

有人問起我爲什麽放下安穩又充滿生趣的教職,走進清寂的臨終伴護工作,又爲什麽在全心專注全人投入了多年後,選擇停下了腳步。

是啊,我也這樣問過我自己。我曾經把自己與這個生命的召約,像看待婚姻的神聖一樣的忠誠與珍愛著。

爲什麽後來走不下去了呢?

不知道,今天這個在疾風落雨中的體悟算不算找到答案。 原來,我不是喜歡我的工作,我是愛上這個從我的信仰而來的召約。

 

本喜歡的,當習慣了,漸漸的,可能也就不那麽喜歡了。

當身體疲倦了,漸漸的,可能也就不那麽喜歡了。

當沒有人分擔分享時,漸漸的,可能也就不那麽喜歡了。

當心裏寂寞了,漸漸的,可能也就不那麽喜歡了。

當靈魂沉重了,漸漸的,可能也就不那麽喜歡了。

當面臨的挑戰超過自己能理解與應付的,可能不知道如何繼續喜歡,

當不斷的給予到終於枯竭了,可能,就再也不喜歡了……

而今天,在這一陣疾風落雨中,我那麽清楚感覺到自己強烈的期盼。想要努力讓身心靈狀態調適到可以再一次進入臨終伴護這個場域,想要再一次踏上陪伴終極生命的路途,想要在行過死蔭幽谷的驛站上,再為頽困的旅人暖一暖手心,遞上一杯熱茶。

想要繼續的愛,愛到終於見著天父的那一刹那。

知道自己心中的愛雖然曾經枯竭,但是沒有凋亡,知道自己在這段迷霧森林裏雖然停下腳步,但是終究沒有自岔口離開。這是多麽美好的體悟,多麽令人喜悅的明白。

是啊,壓傷的蘆葦祂不折斷,將殘的燈火祂不熄滅 (聖經以賽亞書423), 我於是,懂得了基督信仰裏,這樣的慈悲與憐憫.

剛才,醫院打來電話,確定了我一直都很猶豫的一個手術。這是一個需要全身麻醉的鼻腔手術,而兩年前我曾經經歷過一次失敗的鼻腔鐳射處理。前天醫生告訴我,雖然這是一個比較大部位的手術,但是他認爲這是可以解除我呼吸困難的一個最徹底的方法,經常的暈眩與每天夜裏因爲吸不到空氣而驚醒的反復折騰終于可以畫下句點。

去年,第二次心導管手術過後,我希望再也不要進入手術室。我跟上帝說,就這樣吧!兩年裏四次大大小小的手術,夠了,接下來不管是什麽問題,我再也不要這樣折騰了。

然後,過去這一年以來,我最不想聼見的就是和安寧療護有關的任何資訊,我回絕了幾乎一切的演講和培訓的邀約。所有書櫃裏相關的書籍都被我放在最不起眼的角落裏。我不知道自己何時,或者會不會有一天,願意再一次和任何人談起我用生命裏最精華的十幾年所投注的臨終伴護裏所發生的一切。或者說,這一路走來的意義,我自己都覺得模糊了,曾經擁有的感動與愛都消失了。

但是,當所有讓我喜歡的條件都不存在了的時候,我的心依然沒有走開。

幾個月前,在一次閲讀裏無意間看到盧雲神父(Henri J.M. Nouwen ),書寫他探訪末期愛滋病患時他心中的震撼與感傷,那充滿悲憫的筆觸像是一把鑰匙,再一次開啓我幾乎已經上了鎖的記憶。我失落了的起初的愛,像斷線的珍珠,自我的眼角緩緩的流淌。

我因此知道,我必須耐心的等候,等候上帝一點一點的醫治我身心靈裏的傷痛。然後,在我學會了依靠祂,而不再像個倔強的小孩兒緊抓著自己以爲存在的安全感,在我更了解完全的愛的真相之後,我知道我的生命會再度的自由,而且,是一種不同於以往的自由。我將能夠再度的愛,而且,是一種不同於以往的愛。

今天,在這陣疾風落雨裏的體悟,給了我一些切據,我願意再走進手術室,因爲我得要努力的減輕身體上對於從事安寧照顧的阻攔。

知道愛與喜歡的差距在於,愛使人產生勇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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